ACT no.47  

文/丸編

在旅行中,我尤其喜歡特別貼近市井小民的就餐方式,我以為,我可以用一種親密的方式,和那些文化相處。在北京的烤肉攤上,我坐在塑膠矮凳上就著路燈與炭火的微光喫著三十串烤肉與燕京啤酒,老闆和老闆娘在我離開北京的前一夜吵架了。兩人時而迸出幾句「你走!」、「我不走!」,一面冷戰一面仍手腳俐落地招呼我們這些未眠的夜鳥,細細的烤肉串一整夜在小坑上快速翻轉著。乘著風盛大地瀰漫的煙,就像在大秋里田原上藝術家與住民燃起的稻草煙,裡頭有些難割難捨的情感與力量,促使著這些夜裡蹲坐的食客不走也不動,只是守著那坑火。

 

這次專題文章涉及的範圍廣至東亞多地的文化行動,在這些案例中不可忽視的要素和動力便是諸眾的崛起。去年在光州雙年展遇見了一件作品,在那之前,我其實不曉得光州曾經發生哪些革命運動。一進入展間,立刻被一個充盈在空間中的聲音包覆,數名身著灰黑白色衣服的女性或站或坐在一個白色台座上,腳上還覆蓋了一條黑色的薄紗。正當我困惑著是不是有什麼音響裝置在播放聲音時,映入眼簾的還有十個約莫A4大小的數位相框排列在白牆上,依次播放著看似遺照的肖像,這些肖像,都閉著眼;對照著站坐在台上的女性,她們在大部分的時間裏閉著眼,或神情肅穆,嘴巴是緊閉的。

 

我在展間裡轉了幾轉,發現這些女性的胸口微微地起伏著,像是從胸腔鼻腔裡呼出氣以及聲音的狀態,一陣強烈的令我起雞皮疙瘩的醒悟升起,原來這幾位女性以非常低調的方式,貼近地、縈繞地,將整個空間的氛圍,用她們的哼調聲完全地包覆起來。那個音調,因著整體在空間裡的物件的色彩以及人的姿態(包含了不斷切換的肖像),聽來相當的肅穆哀傷。那些女性的低音頻變得像是隱藏在黑夜樹林的影子,隨著月亮位置的緩慢移動而有著迷人的起伏;時而哼調聲在高音時放大,我突然覺得悲壯。這些人在述說著一個壯烈的故事,她們的聲音直指著牆上沉默替換的閉著眼睛的肖像。

 

這是克羅帝亞的藝術家Sanja Iveković的作品《設障防守》(On the Barricades),為光州革命運動而作的這個「活的紀念碑」(living memorial),牆上的照片是向那些受難者遺屬邀集而來的烈士遺照,藝術家透過影像處理,讓那些烈士的眼睛闔了起來;那些神情肅穆,徵集來的志工哼著的、縈繞著所有觀眾耳朵的聲音,是在當時的韓國作曲家為了一對革命烈士冥婚所譜的曲,後來在光州的革命運動進行中,成為雄壯高昂的進行曲,一首人人都會唱的「抗暴紀念歌」。

這是第一次,我深刻地體驗到在革命運動中「人」的力量,以所有最貼近個人情感的元素,向我襲來,即使我從來沒有在任何的運動中出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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